舒國治寫起台北,總似一個異鄉人反覆於時空穿梭。
盆地數十年各景一串變化,斷續的將他分成過去、現代與未來三者。文筆下冷靜狡狤有餘,草根人的感受卻不足,雖舉目遍過台北水陸,卻似個蝸於陽明山上的隱者,慣於從高點俯視。城市的變遷猶如平面,那什麼路接了什麼路、那大樓蓋好又拆哪處平屋,深入的鄉里反而是迫不及待想早早結束的段落。
水城,聽起來就與人息息相關啊!怎麼時代的鄉愁生活反而少之又少呢?
我想是舒國治本身也不大喜歡當年,卻又得話當年吧!
那既然與人牽扯的細微瑣結俗不可耐,就寫寫觀察到的台北人本質。對他而言,台北不複雜、不美,而且無景,遨遊處只有佇足、沒有去處。
名川大勝在這裡是尋不到的,於是碧潭、烏來等地,只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小景。既然其價值不夠尊敬,台北人破壞或污染也就無所謂奇異。
追朔許久以前,當台北還是水渠滿佈,出家門得過橋板的荒漠沼澤之地時,盆地裡的造物就不是歷久彌新。
街道中的日式建築青苔滿佈,屋暗燈稀;每逢歷年風雨,便是屋瓦飛凌。雖欲振作收拾,卻只能在魚鱗版刷上薄薄瀝青,醫醫牆薄柱短的心病。
既還是水城,空氣裡的蒸氣自然不少,太陽一薰便處處是霉味。人出去走動,十天裡有九天鼻子出不得氣。燠熱,斗笠汗巾更缺不得少不了。鋤頭菜刀、門鎖鐵馬,新買後放上一個多月就出銹水。這東西一壞,重買與擦拭的速度頻繁起來,對粗糙事物的耐性便更豁達了。
這是一種複雜的情感。
事物無常、所見皆虛,人人嚐盡這蛻變進程,便各各皆有哲學、皆有念珠,轉轉幾圈就能說上一句順天應時。
所以對城市的喜愛也不因其他描述而有增減。重心在對生活調劑,盡力有些閑趣、懂生活、性格不太以物喜物悲。延伸者,凡意識裡屬於有內涵的事物,才值得精挑細選。例如許多台北人寧可坐在由文昌街購買的廉價塑膠椅上,讀讀精挑細揀,一觀就內有文章的泛黃書籍。
台北人硬是有某種能耐,令你見到他的各種外在是那麼不堪,而他的內裡其實更顯高明。
水道、水景,清清淡淡。
對台北人而言,批評也好、稱讚也罷,緬懷圳旁楊柳沒什麼新意。管它城市宜不宜人、可不可居,高樓大廈、沙洲殘堂,皆能何其瀟灑不置心上,何其喜悅的活於天地之間。
淒苦卻不荒涼,還有朝氣,也難怪現今的台北味藏在巷弄之間;空間雖醜卻富涵人文,愛談的不是建設,是市井迷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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